邵培德纪实文学我的知青生活十二
2024/12/26 来源:不详12庄稼里手
“芒种忙忙栽,夏至谷怀胎。”立夏后开始栽秧,到芒种已是收尾了。这一日,队上栽最后一块田——四亩多地桥大田,我打立上岸,两个女知青站在田坎几乎同时问你是某某,我答“是”。一个高矮和我差不多的胖点的说:“我们问了好多路才找来的,给你带了家信和钱。”我竟有点茫然;一小会儿方醒,记起年前,家里已告知,黄桷邻居欧家有女儿下乡,托她带来东西,两三个月过去,谷麦田地,埋头劳作,竟把这事差点给忘却了。
“你栽秧栽得又快又直,比农民还栽得好。”一个瘦点的高挑女子莺语鸣翠,甜甜地说。我眯了近视的眼睛仔细一观,眉似柳叶,眼如秋水,直鼻小口,五观搭配得恰到好处,看得人无处不熨帖。我被她的美貌惊昏了,道:“嗯呐,庄稼种了三轮,农活干了三年,还有啥子不会的。”一口近似纯正的当地农民腔调,惹得她背过脸,轻转腰,风情万种似笑非笑说:“老三届传这里有个书呆子,果然不假,你喜不喜欢?”
欧狠狠地擂了她一拳,对我震声道:“呆着看得饱吗?走,到你家给我们煮饭吃!”栽秧的社员都上了岸,习中说:“老邵,有客人,你早点回,晚工就不出工了。”我们仨步下田坎,穿过石桥,来到自留地,摘了三条丝瓜,掐了两大把豇豆,分别拿上,我进屋就搭米烧锅闷干饭。她俩倒还自在,进屋就乱翻起纸箱子里的书,毫不客气地聊话,竟说这崽儿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别把脑壳胀爆了。嘻嘻哈哈说笑,俨然是这屋的主人。
炒了两个新鲜菜,下锅巴干饭。“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好久都没吃到这样的饭菜了。”欧说,“她姓刘,在黄桷癞巴石山上住。她哥哥也是老三届的知青,去年就招工进了玻璃厂。他认得到你,不晓得你认不认得到他。”我想了想说:“好像是初68级的,比我矮两个年级,长得(‘帅’字没出口,略停顿,改口)高高大大的,仿佛下乡在升钟区。唉,都走了。”
“叹啥子嘛叹!我哥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玻璃厂烧锅炉,从农村到工厂,他说是坑坑调到凼凼头,比种地还累,没志气。哪比得你,还是多读书好。你看你那自留地,让人羡慕死了。”一席话使我有了交谈的信心,这年头真没想到还有喜欢读书的人,而新知青比起老知青来,年龄相差不过四五岁,性格却开朗得多。收拾了碗筷,我便详详细细给她们介绍起干农活与务自留地的经验来。
干农活,种庄稼,无非播种与收割,都要按季节来。农谚有说法,收集起很有用,比如“立夏栽苕,一窝一瓢”,就是说的现在,秧栽完了,天一下雨,赶快栽苕,一亩可产千多两千斤;“立夏不下,犁耙高挂”,“小满不漫,江河干断”,立夏小满不下雨,到五黄六月才栽上苕藤,收成就会减半。我边说边含了情感,说到不下雨,还有点激动,引得她俩都笑出了声。我只好自嘲说:“我都要彻底农民化了。”
“你就说说怎样种自留地吧,这个对我们才最有用。”刘一提醒,正好转了话题,我侃侃而道:“自留地也要按时令来安排,一开春就要打好瓜窝子,把底肥施足。瓜苗长出来了,刚下乡那年,农民教我一窝只能保留两苗,可苗与苗争着长,瓜叶旺,瓜却结得不多。第二年我一思索,两苗长起来争地盘,自留地容不下,还不如留一苗,但一苗又怕土蚕咬了补栽都来不及,于是我也留两苗,可等瓜秧要爬藤时,我就剪去一根藤插入另一根藤,还是一苗,肥料足,那年我结的瓜又大又多,农民都来问我咋个种的了。”
我似有些得意,欧却呛声道:“一会儿两苗,一会儿一苗,一会儿又一苗两苗,把脑壳都整昏了。走,到自留地去,说现在该怎么种,才弄得清楚。不要扯过去扯过来把人都给扯糊涂了。”说得三人哈哈一乐,同到自留地上。南瓜、冬瓜铺藤柏林溪岸,已结了好几个拳头大的果。丝瓜爬藤岸边一棵梧桐树上,挂了七八条长长短短的瓜。自留地一周竹竿搭的豇豆架,豇豆条条难以数,等二天收回家煮了做干豇豆。才收了麦子的地上,白菜秧满满的,正待匀苗。一小块葱子,绿油油,看得人不忍掐来吃。
我教她们具体该怎么怎么种,现在自留地如空着又该怎样怎样补救,不觉天也黑下来了。是夜,她俩睡铺上,我睡在三根条凳上,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俩吃了我用白菜做的红苕酸菜稀饭,一面赞比农民的酸菜红苕饭好吃,一面商量硬要我到她们生产队去,我拗不过,又想到人家老远地带家信与钱来,便答应了。她俩下乡在大桥区老观公社,石泉、老观相邻,却也要走20余里羊肠小道才能到达。
我到了她们队上,才进屋,邻居就提了一夹背坝脚麦来,说是昨晚上分给她们的。她们住在大院子中的两间屋里,一间卧屋,一间厨房。欧拿着一背篼带麦穗的坝脚麦,道“咋个办?”,刘竟“哇”地一声哭了。我忙说“好办,好办!”拿过夹背,我将坝脚麦倒在院坝中晒起,接着道“下午我把麦子给你们打出来,收拾好才回去”。下午,在农民那里借来连枷,顶着仲夏的日头,一会儿拍打好了,再借筛子来筛出干净的麦子,在农民的赞扬声中,趁天还有一阵子才黑,急急回了自己生产队。虽然累,心下却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