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韵春耕
2023/11/16 来源:不详春耕
◎叶展韵
我上学时学的《植物学》课本里有九九歌,歌中有:五九六九,隔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看柳、河开、燕来、耕牛遍地走”这些意境在我们胶东半岛的小山村里都能看到,意思是春天来了,要耕种了。
我的家乡是在胶东半岛牙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每年燕衔春来,春风送暖,山上的杏花桃花开了,人们开始牵着牛上山耕地了。
耕地前先把之前送到田地里的一堆堆猪粪用铁锨在田地里均匀地撒开,这叫作“扬底肥”。扬好底肥后给牛套上牛耕开始耕地了。耕地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围耕,一种是撂耕。到了田地里,要看田地的实际情况。如果田地是两面凹中间高,就围耕;如果田地是两面高中间凹,就撂耕;如果田地是平整的,围耕、撂耕都可以。围耕就是沿着田地的外沿开始,一趟一趟地绕着圈,就像包围圈一样,逐渐蚕食。
撂耕就是先从中间起一犁,然后再右一犁,左一犁的耕。耕地的时候犁新翻起来的泥土就像大海里澎湃的波浪一样起伏,有着海叠千层的美景,给人一种波澜壮阔的感觉。新翻的泥土散发着醇醪的芬芳,似乎在升起一种柔声的歌谣,令人陶醉。此时春光烂漫,晴空浅碧,春云绵绵,自由舒卷。脱下鞋光着脚丫踩在新翻的泥土上,软绵绵的,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温柔。耕地的农夫和牛在田地里慢悠悠地走着,长长的影子印在了新翻的泥土上。堤堰上纤草新芽初绽,含烟笼翠。杏树桃树,打着朵的点点深红色如美人痣。刚刚开放的是浅红色,娇艳艳的,暗香浮动。开心的小燕子频频翻飞,呢喃着。灰麻雀鸣叫叽叽喳喳,令人欣喜。晌午了,卸下了老牛,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有的老农情不自禁地去杏树桃树上折一些杏花桃花带回家。那些花娇艳欲滴,花香盈袖。折花的老农倒不是说有什么少女的情怀,他只是要把春天的笑靥带回家里。
耕完一块片地,老农就会把犁撤下,换上耙,用耙把地耙一遍,让新翻的土地平整。连接耙的是一个铁钩连接两个铁环,我们那里叫“软红”,具体是哪两个字无从考证,只能认作是“软红”两个字。因为这个铁环叫软红,在我们那里还闹了一个笑话。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邻村里驻有烟台下放的知识青年,有一次老农耕完地后要耙地了,一看忘记了带软红,就打发一个知识青年回饲养院拿,告诉他挂在墙上。那个知识青年来到了饲养院,看到墙上挂了好几个不同的铁环,用手摸了摸都硬棒棒的,没有一个软的,就空着手回到了山里,对老农说:“墙上挂的没有一个软的,都是硬邦邦的。”老农哭笑不得只得自己回去拿了,这在当时成了一个笑话。
把田地耕好了,也耙平了,再等几天才能播种,这时土地开始保墒。新翻的土地,如同上了年纪的老翁换了一身新衣裳,给人一种既浑厚又新颖的印象。新翻的泥土拼命地吸收着金色的阳光来提高地温,兼着也在等一场春雨。人们平常都会说“春雨贵如油”,但是好雨总是会及时赶来的,所以也就有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优美诗句。
一场春雨姗姗而来,娇羞,像粉丝一样明净。细雨过后春日杲杲,小河边的杨柳毵毵。蜿蜒起伏的山岭拥绿叠翠,鲜润明丽,每天都会传来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那叫声粗狂而单调,意思是催促人们“赶快播种!”于是老农又驾牛去田地里种花生、玉米、豆子、地瓜芽了。
播种花生、玉米、豆子,犁的沟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要掌握好深度。太深了种子发芽顶出地面就消耗尽了养分,以后生长的劲头就不足,没有后劲,长势弱;太浅了也不行,太浅了种子发芽后秧苗根基浅,容易倒伏,所以要不深不浅正合适。花生的株距是保持在15公分左右,豆子的株距保持在30公分左右,玉米的株距保持在40公分左右。播种花生和玉米一样,都是一墩种两个种子。我们那里庄稼人把播种叫作“捻种”。前面是老农驾着牛犁沟,后面紧跟着一个人捻种,捻种的后面一个人跟着撒复合肥,要注意复合肥要洒在种子的旁边,不能洒在种子上,不然的话就把种子消毁了,不能发芽,影响发芽率。撒复合肥的后面一个人跟着培土,也就是把种子埋进土里。培土简单,疏松的泥土,用脚扯达着就可以培好了土,可以把种子盖进了土里。耕地时扬的底肥是猪粪,也就是有机肥,再加上这个复合肥,种子发芽后生长的劲头就足,长势如同竹子拔节。种豆子一墩要捻多个种子,不能像花生、玉米那样只捻两个种子,而是要捻五六个、七八个都可以。记得中学毕业后第一年我帮着父母播种,种豆子的时候我也是捻两个豆种,以为和种花生、玉米一样。来帮忙的柳家二奶奶就来取笑我是“书呆子”,告诉我说:“种豆子要多捻几个豆种,有句俗语是,‘豆、豆四五六,撒撒手七八九。’”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种豆子捻豆种最散漫,最活泛,随意多捻几个豆种都没有事。
种地瓜芽的时候,是把之前耕好的地先起垄,然后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地瓜芽面朝自己,手背用力往垄里一拉拉成一个窝,然后快速地松手,地瓜芽自然而然稳稳当当地固定在泥土里了。用手背拉窝,这样不能损坏地瓜芽,能对地瓜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所以我们那里也把栽地瓜芽叫作“拉地瓜芽”。通常是前面的一个人拉地瓜芽,后面的一个人紧跟着浇水,浇水的后面再跟着一个人培土。培土就是双手很自然地把垄上的土往地瓜芽窝里抚,把窝抚平,所以我们那里把给地瓜芽培土叫作“培窝”。
庄稼人对于土地怀有浓厚的感情,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那种。虽然土地多,但是往往也是见缝插针,不浪费一点儿土地。田地里种满了小麦、玉米、花生、地瓜等等,人们每年都要在堤堰上种红小豆、豇豆、绿豆之类的。我那时不解,问母亲为何也要在堤堰上种庄稼,母亲说:“庄稼人就是这样,‘春天捅一棍,秋天吃一顿。’春天随便丢个种子在地里,秋天都能收获很多很多果实的。”
牙山脚下的小山村,村村呼应,山山连环,村里的庄稼人也觉得挺幸福的。每年春天人们耕种的时候,山坡上桃树杏树,娇艳的花朵漫山遍野地开,热烈而又奔放,处处是一片花的海洋。人们在田地里播种下了一颗颗幼小的种子,种子在泥土中悄悄地萌动,沉浸于对生命的渴望和秋天结满果实的向往,将会使用无限的力量编织出生命中最灿烂最美丽的温柔。
作者简介
叶展韵,原名王永青,喜欢阅读,爱好写作,现为烟台散文学会会员、微刊编委。
编辑:刘学光
壹点号烟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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