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
2022/5/17 来源:不详安卓开发求职招聘微信群 http://liangssw.com/bozhu/13282.html自从在院子里装了监控,我和哥哥们每天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隔着屏幕,窥视老家的生活。晴天的风、雨天的雾、远处水田里的鸭、电线上谱曲的野鸟、偶尔过路的行人,杂乱的鸡犬啼鸣、旁边小学传来的标准口音和孩子的嬉闹、村里大喇叭的森林防火疫情防控、乡音的问候和争吵......每当二老闲下来,也会在院子里,有时整理那几颗父亲从毕节带回来的小青杉,有时靠着围墙对着摄像头和我们扯扯家常。如今老家春色已深,花铺遍野,青绿满眼,庄稼始成型。几分清苦,几分恬淡,少不得,让深处漩涡之中的我们,心向往之。“想回家放牛去啊”,我们总这样和二老开着玩笑。“那就来嘛,就怕你捏不动这锄头把......”不说捏不动,确实也是不好捏的,乡村恬淡的另一面,是满身的泥土、赶节气和天气的锄头镰刀、熏人的粪、满手的老茧、崎岖蜿蜒的道路,单一又低质量的商品货物,斤斤计较又无趣的人,枯燥循环的日子......这一颗二三十岁的心,如何才能安于这样的生活呢?其实何止二三十岁,那些四五十岁的,长期离开了土地的,也是一样,他们似乎也回不去那个常常念叨的故土。二老在过去的六七年里,和大多数出远门的人一样,时常计划着明年不去了,后一年不去了,起了房子就不去了,装修好了就不去了,买个车就不去了,儿子娶了媳妇儿就不去了,闺女坐了客(出嫁)就不去了。可是真正到了明年后年,他们依旧背起行囊,奔赴他乡。“谁愿意出门,谁不想在家里舒舒坦坦的过日子?”老寨的三婶,就曾两次想要回归土地。三婶一家以前在兴义做活,前些年兴义不景气,工地不好做了,辗转去了舟山。后来三婶有了身孕,为了安胎便回来种庄稼。可是一年以后,她背着出生没多久的娃娃又奔了舟山,说在家里是养不活人的。才过了一年,又有了身孕,她这一次打算回来养猪,不巧的是那一年正好赶上了猪瘟。于是后来她没有再提回家的事,并且把孩子送进了舟山的幼儿园。今年她家宰猪饭请了我们过去,我问她:“楠楠在舟山上学怎么办,会有影响吗?”“只要幼儿园在那上的,就可以拿到学籍,能直接上他们的小学了。”“你们不打算回来了呀?”“小妹啊,回来吃什么啊?你看你兄弟小妹,我们回来了他们吃饭上学的钱,上哪里抓啊?村公所旁边的暧姐,之前一家在红果做着收废铁的生意,她丈夫算是半个先生(丧礼上做法事的成员之一),时不时和大舅出去给人看盘做事,合下来生活还算不错。有个上了大学的女儿和正在上高中的儿子,自从二胎放开,暧姐去做了恢复手术,年39岁的暧姐又生了个小闺女,再加上近两年工地管理越发严格,收铁的生意不好做,于是暧姐也回家种起了庄稼。过年那天在小姨家看到暧姐,她已经满脸风霜,两颧的晕红是种地人应有的标志。她说:“今年不在家了,我去卖点菜都比这么好过。大人遭罪也就算了,小娃娃受不了这苦,放在家里没人带,我背着去地里,不讲风吹热头晒的,这蚊子虫子咬的可怜,八月间活生生给娃娃咬中毒了,我背去吊了十几天的盐水才好的。”母亲回家后也和我说,在家里比在外面更累人啊。在外面的时候,我正常四五点下班,回来就做饭吃,吃完饭我可以去逛逛,也可以去睡觉。在家里可不一样,我转过来转过去都是活路,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忙完晚饭已经是九点多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小时候做晚饭时已经八九点了,我曾将它定义为习惯,其实不是习惯,是因为我们忙完了一天要做的活,已经那个时候了。而我们妄自定义自由,总认为在外的生活是身不由己的,活路是不可推卸的。人为的选择休息,工作就会被人顶替,永远不会缺少干活儿的人;你怠慢了,马上就会被催促着,还要忍受呼来换去。可是在家里是你自己的活,“吃不完的在锅里,做不完的在地里”,你可以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有的选择。可是在家里,哪里有的选择?到了春耕,动作慢点就会错过好天气好时节,错过下种的好时间,庄稼种不下去,守着一片荒地怎么不心焦?五六月间,杂草能有粮食高,不去除草喷药放肥料,就白放了春天的努力,秋天也只能干瞪眼了。秋收的季节,那才是忙得不可开交,玉米不收进来,耗子就给你搬走了大半;五谷稻子不抢着收,过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晒不干,那就存不住了。庄稼抢进来了,还要处理庄稼秸秆,捆成一捆立在地里,干了到深冬初春,打成糠,和了玉米面给牛马吃,一部分留着当压粪的原料。还要赶在年前把绿肥、麦子、豌豆、油菜籽等给撒上,碗豆菜是一二月吃的,绿肥正是三四月间喂牛马的,油菜籽是五六月要打菜籽油的......自然,一天不止要种庄稼。你要养上一些鸡鸭鹅,来了客人才有的招待,你需要养上一些牛马羊,或用来赚外快,或用来驼庄稼、或清明中秋什么的大节日,家族聚在一起吃牛羊的。还需要换着季节种菜,开了春,碗豆菜小油菜要赶着吃,萝卜青菜往酸里腌,拔了老蒜老葱下新种,西红柿莲花白筋豆豇豆芸豆要下土,辣椒茄子要育秧,葵花黄瓜随着玉米下,姜地要开挖......这都什么年代了,科技这么发达,翻地播种除草收粮,弄个机器不就可以了,能用得上多少人力。可是这些地,人都站不稳,机器要怎么发力?前两日听母亲说:“我在蒋家坟挖地,准备栽点玉米,顺便压两沟山药(红薯)。”我说,那多费劲啊,怎么不拉牛去犁?“就种二三十窝种子的地,牛来还不踩的更板了?”这里的人家多,地分了几代人,已经更加碎片化,这里几尺,那里几丈,哪里用得上什么牛呢,最后还不是得使蛮力下去。这是自家的活,你还需要抽着时间帮人家办事,这家今天踩门酒,明天那家发八字,后天村头剃头发,接着就是闲白天(丧仪)。这些人情世故换工活儿,不去不可以吗?不去怎么可以。据说村里有家人,别人家的酒从来不去帮忙,每次都是正席那天吃完酒送了礼就走,前两年他家老了人,没人去帮忙不说,上山那天一个抬棺材的都没有,最后是村长拿着喇叭整个村的喊:“大家都发发善心,出出力,活着的人不懂事,但是要让英灵先上山,入土为安......”所以母亲常说,你哪怕去帮人切个辣子,剥个大蒜小葱,人到了那就是心意,哪怕你什么也不做,去添个柴加点火,玩个把小时,那主人家也是知道,你家是来了人的,等到你家办事儿,人家心里也就有了数。昨天母亲还在抱怨,黄粱子的二叔家明天打板(起房子封顶,需要亲朋好友一起帮忙),还要去帮忙。“不去又不行,去了我绿肥还没收完呢,这两天时不时下雨,天晴的少,晒不干就捂烂了。”“你可以说太忙了,去不上啊,她家这姑娘准备出门了,那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嘛”“通知到了就要去啊,一件事归一件事的,怎么能一起算”还有太多的不自由,是我们忽略掉的。我们主张二老不要种庄稼了,挑几丘平稳的地随便种点蔬菜瓜果即可。母亲说:“一到这个季节,看着大家都在地头忙着,心就奇怪的焦得很,到了五六月看着人家忙,也焦,八九月间家家有收成,心里就空落落的。”闲不住,也做不动,这是很愁人的吧。从乡村走出来的年轻人人,可能没有几个从心底想回去。说想回去的,不过是既不想承受精神的痛苦,也不愿使身体劳累,只是将那个地方当作想象的港湾,只是想要安逸。从乡村走出来的中老年人,他们想回去,可是他们似乎回不去。处在进退两难的年纪,上还有老而不敢居老自处,下还有小而负担未尽,身已衰而志未至,心有余而力不足。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